奧古斯丁與中國禮儀之爭
作者:周偉馳(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討所研討員)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
耶穌2025年2月24日
明清之際中國禮儀之爭觸及對中國祭天、祭祖和祭孔的懂得,以及對中國宗教的普通懂得。禮儀之爭原由多樣,觸及教廷與修會甜心花園、修會與修會、國家與教廷、國家與包養網站國家等之間的好處之爭,也觸及神學派別之爭。
奧古斯丁主義與莫利納主義的斗爭
就神學來說,重要是在對待異教的態度上,存在嚴格主義(守舊派)和寬松主義(改造派)的斗爭。在我看來,嚴格主義即奧古斯丁派和托馬斯主義左派,在禮儀之爭中,多明我會、方濟各會、巴黎外方傳教會、冉森派都站在傳統神學立場上反對耶穌會利瑪竇的適應政策或寬松主義;寬松主義即耶穌會莫利納主義或托馬斯主義右派,強調人的不受拘束意志的能動性,在復雜情境中因境決策。
16世紀上半葉,一方面是地輿包養ptt年夜發現正在擴年夜,西班牙、葡萄牙這兩個上帝教國家在全世界擴張;另一方面是宗教改造和文藝復興,歐洲內部產生了新思惟。包養一個月價錢在當時,西班牙是上帝教神學思惟的堡壘,薩拉曼卡學派興盛一時,其創始人維多利亞從巴黎年夜學留學回來,用托馬斯主義立場和方法來處理新問題,如印第安人能否有天主的抽像、他們對其地盤能否有一切權、西班牙殖平易近者能否有正當來由對他們發動戰爭等等。維多利亞年夜致與明朝的王陽明同時代,他的門生也有三四代人,延綿甚久。這些人重要是多明我會士。1540年后,耶穌會成立,其在葡萄牙創辦的科英布拉年夜學也興旺起來,在神學上以托馬斯主義為官方神學,但與多明我會分歧,耶穌會對其解讀不完整亦步亦趨,而更留意因應時代需求來做創造性的闡釋。這樣,在西班牙和葡萄牙就構成了我所謂的托馬斯左派(多明我會)和托馬斯右派(耶穌會)。這兩包養違法派的神學不合,反應在多明我會的巴內包養妹茲(Banez)和耶穌會的莫利納(Molina)關于天主預定與不受拘束意志關系的爭論上。巴內茲堅持傳統的奧古斯丁—托馬斯預定論包養意思,即天主的預定在先,預定決定預知;而莫利納則通過“中間知識”,認為天主預知到某些人在特定環境下會選擇信天主,就預定這些人獲救,是以,是預知在先而預定在后。實際上,莫利納堅持的是奧古斯丁早年的天主預知在先的立場,而巴內茲堅持的是奧古斯丁暮年的預定在先的立場。托馬斯右派和托馬斯左派的爭論實際上是奧古斯丁擺佈手互搏,都沒有逃出他的手掌心。不過,莫利納認為,這樣就解決了天主之預定和人之不受拘束的牴觸。莫利納的思惟影響了新教方面的阿米尼烏,并通過阿米尼烏影響了衛斯理,都強調人的不受拘束意志,并反對極端加爾文主義的“郁金噴鼻神學”。莫利納主義在上帝教方面激起了冉森派包養sd的批評,而冉森派可以說是暮年奧古斯丁主義,即對于人的不受拘束意志是不留空間的。一些學者(如畢諾)已留意到,中國禮儀之爭背后的思惟斗爭,實即奧古斯丁主義與莫利納主義之爭。
在我國,由于從事東方哲學史的學者包養條件普通忽視或未有深刻清楚東方神學史,使得良多東西不在其研討視野之內。好比,萊布尼茨和莫利納、阿米尼烏主義的思惟聯系,康德最基礎惡和氣的稟賦的思惟與新教人道論演進的關系,都沒有人往清楚。這就導致了,他們對東方思惟史的研討更多著力于較為淺層的問題上。
托馬斯《神學年夜全》第二年夜部門集中討論了各種倫理問題,但在具體的情境中,抽象的原則仍舊是逝世的,不克不及應付活生生的現實生涯中的品德選擇。是以,若何在千變萬化的情境中做出品德判斷和決策,耶穌會就發展出了決疑術,即在各方面都有充分來由的情況下,人有不受拘束根據現實的權重往做包養dcard選擇而不應被視為違背原則。由此,這就給予人在具體情境中行動的不受拘束。在“經”“權”之中,傳統派重包養網評價“經”,而耶穌會重“權”。
一世倫理、兩世倫理和三世倫理
當時,西班牙和葡萄牙等上帝教國家通過帆海向全世界傳教,面臨著異教徒要不要獲救、可否獲救和若何獲救的問題,用我們的話來說,就是一個“判教”問題。在地輿擴張之前,西歐同世界的往來未幾,重要是與伊斯蘭世界接觸。在他們看來,伊斯蘭是異端、是敵人,世界只要“敵我牴觸”。但在擴張之后,他們發現了以前完整不了解或幾乎不清楚的其他文明,包含印第安文明、中華文明、印度文明和japan(日本)文明等。對這些文明尤其是里面的焦點宗教應當怎么看、怎么評估,就成了一個難題。這些文明“非敵非我”,若何與之相處是一個新的問題。經過接觸,西班牙人發現印第安人文明水平低,就用“武力馴服”的辦法往對待,強迫他們皈依基督教。而葡萄牙到東方接觸到印度、中國、japan(日本)的文明,發現其文明水平并不在東方之下。並且,葡萄牙雖然占領了果阿和馬六甲,但在中國并沒有占到廉價。1521年中葡屯門海戰,葡萄牙海軍被廣東海兵全殲。此后亦包養ptt發生過幾次海戰,葡軍都被打敗。這使東方人認識到中國的強盛,不克不及像對待印第安人那樣來對待中國人。沙勿略到東方,其“文明適應”傳教戰略的提出一方面與耶穌會的神學重實際有關,另一方面也與東方文明相對強年夜不無干系。
在很年夜水平上,初到中國時,羅明堅、利瑪竇很像奧古斯丁等教父當年在羅馬帝國面對著古希臘羅馬的宗教和哲學,要進行“判教”活動。而在中國的宗教、哲學中,哪些同基督教更親近一些,哪些更疏遠一些,哪些是敵對的,哪些是友愛的,若何從它們中間打開缺口為我所用,都包養一個月價錢要進行考慮,要加以策劃。羅明堅選擇了穿僧衣,裝扮成西來的和尚,而利瑪竇則改穿儒服,用儒士的抽像示人,表現與儒家親近,其背后的思惟是“聯儒排佛”。
那么,這些舉動背后的神學依據是什么?最基礎的思惟問題是什么?
我認為,在明朝末年的思潮中,“德福分歧”是一個年夜問題。無論是朱子學的純粹品德主義,還是陽明右派的融會佛道,抑或朱元璋始造的明朝三教合一思惟,都要解決人們最關心的這個親身問題。當利瑪竇進華時,正值袁黃(《了凡四訓》)“功過格”思潮產生影響,善書風行。在利瑪竇和徐光啟關于存亡(兩世包養網VIP倫理)問題的談話(畸人十篇)中,也在艾儒略和葉向高關于此生德福何故紛歧致的討論(三山論學)中,我們都可以看到,這是一個很是急切的問題。
在利瑪竇來華的晚期,他很能夠同那些主張融會三教的陽明右派更接近,因為只要他們才會對異教寬容接納,認為“東海西海,心同理同”。但隨著利瑪竇逐漸深刻士林,清楚了理學門戶,就對純粹儒家的品德義務派有了更深的認同。在與徐光啟、東林黨人的接觸中,利瑪竇看到,正統的儒家思惟是一種世俗性的(此生一世的)品德哲學,是一種中國的斯多亞主義,其焦點在于此生的品德義務論,即一種高貴的、不計功利福報的品德主義(“包養一個月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在其下面很不難嫁接基督教的“兩世倫理”——一神教都是兩世倫理,伊斯蘭教稱為“兩世吉慶”。正如當年奧古斯丁等教父將斯多亞主義的倫理學說納進基督教,為基督教所用,利瑪竇也可以將儒家的“一世倫理”納進基督教的“兩世倫理”中,為感性奠基崇奉的基台灣包養網礎。
而釋教,由于它是“三世倫理”(輪回說),信任超驗世界而非只認當代,便與基督教構成競爭關系,利瑪竇就將釋教視為敵對。
異教徒的真知、美德與獲救問題
晚期教父面對著古希臘羅馬的哲學和宗教,利瑪竇等人也面對著中國的思惟門戶。
在異教徒這里,有無關于天主的知識?異教徒的生涯有無美德?起初的異教徒有沒包養一個月有獲救的?雖然在12世紀時,阿伯拉爾等少包養網dcard數人留意到異教徒有關于天主的真知(如古希臘哲學家),也有真正的美德,是以有盼望獲救,但絕年夜多數神學家仍舊囿于奧古斯丁傳統,視異教徒為不克不及獲救者。
這樣,我們就要回到奧古斯丁。在他看來,異教哲學家(好比柏拉圖和普羅提諾)能夠獲得關于天主的某些知識,好比只要一個神,甚至還有包養妹一些“三位一體”的觀念,但不信任道成肉身(不信耶穌),沒有正確的“愛的次序”和動機——就是愛天主甚于愛世物——是以,在原罪導致的天性敗壞的異教徒中并沒有真正的美德(在奧古斯丁看來,羅馬人的美德不過是“燦爛的邪惡長期包養”),也不克不及獲救。托馬斯雖然在哲學上接收了亞里士多德的許多觀念(他比較強調不受拘束意志),但在神學上卻無法擺脫奧古斯丁而獨立,乃至在對待異教徒的問題上并沒有最基礎衝破。在將托馬斯神學抽包養dcard像化的但丁《神曲》中,我們可以看到,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和維吉爾這些高貴的異教徒無法進進地獄,只能在地獄邊緣的靈薄獄里待著。
由于個人緣由包養金額,利瑪竇結合了托馬斯對于天性的重視和文藝復興對于感性的重視,就在一些處所說,中國先儒的天性之光使他們認識到天主的存在,且有著高貴的美德,是可以上地獄包養意思的。利瑪竇對于先儒的這種寬容會導致一些問題,即假如單憑天性之光就能認識真神,并擁有美德而獲救,那么到中國傳基督教還有需要嗎?
在多明我會、方濟各會、巴黎外方傳教會等奧古斯丁主義者看來,中國人包養網車馬費并不認識真神(獨一人格神、三位一體和道成肉身),要么是偶像崇敬者,要么是無神論者,而孔子這類中國圣賢亦沒有真正的美德,因為不信基督就不會擁有真正的美德(信、看、愛),使得中國人不克不及獲救。只要真正清楚教義,成為基督徒,并遵照基督教倫理規范(例如十誡)之后,中國人才幹談得上獲救與否。
而在耶穌會看來,天主讓中國人通過天性擁有知己,認識到天主存在。龐迪我等人還力圖證明,中國人是年夜洪水之后移平易近到東方的諾亞的后代包養犯法嗎,天主也給予他們特別的啟示,使之對于三位一體、道成肉身均有所認識(索隱派),而中國前人既擁有關于天主的知識,也具有真正的美德,就可以獲救。
嚴格派否認中國人有美德,顯然與事實不符,將這般之多的中國人視為不克不及獲救,也有違上帝的善良,會導致許多問題。寬松派認為,中國圣賢認識天主(例如衛匡國認為,孔子為魯哀公西狩獲麟而悼念麒麟,乃是預見了基督)且有真正的美德,就可以獲救,但這樣又似乎穿鑿附會,能夠讓十字架實際上失,導致得出的結論是既然中國人憑天性就能認識真神且有這般美德,便無需傳教士來傳教。
在包養網VIP奧古斯包養行情丁主義者和耶穌會的爭論中,啟蒙主義者擺佈逢源,既批準多明我會的中國人(儒士)乃無神論者的判斷,又批準耶穌會的中國包養一個月價錢人性德高貴的判斷,得出了無論上帝教各派還是新教(新教神學本質上是一種奧古斯丁主義)都不愿意接收的結論,即倫理與宗教無關,懷疑論者、無神論者和唯理主義者都可以具備真正的美德(例如拉摩特·勒瓦耶、培爾、沃爾夫等),而中國就是一個有著高度文明和美德的無神論國家,業已證明純感性(也就是哲學)范圍的倫理之存在。但是,這就打破了奧古斯丁樹立起來的將倫理與宗教內在地捆綁在一路的基督教兩世倫包養違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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